五十七(上)
维党终于用黑石峡水泥厂寄给他的运费,替国泰还清了贷款。
他将他父亲葬在了他母亲的坟旁。维民去省城上学了,一个家就这样空了,空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。
他感到这个世界从此抛弃了他,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如一条长长的蛇,紧紧地缠住了他。
这时候,郭厂长给他来了一封信,在那封信中,郭厂长说他已经知道维党无法开发麻尼台的事了。郭厂长说,我们厂子的大门永远给你开着,只要你想来,我们任何时候都欢迎你。
最重要的是,郭厂长还在信中写到:桂桂天天在打听你,她的男人喝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,而她的肚子里还怀着娃娃,你要来就来,不来就给她个话吧。
关于桂桂的消息让维党的心猛地一震,桂桂!他从心底里喊了一声。
这么长的时间了,他再也没见过桂桂,为了跑办水泥厂的事,他几乎把桂桂忘在了脑后。
他想,这一生里,菊花不属于我,可桂桂需要我,更何况桂桂的肚子里还装着我的孩子呢。这次去后,我要好好地伺候伺候桂桂,让桂桂过几天舒心的日子。这个庄子不欢迎我,这个家里也没了我该牵挂的东西,黑石峡,你能收留我这个打了败仗后背井离乡来投奔你的人吗?
他在摇拖拉机,而他的心比拖拉机的摇把更沉重。
拖拉机终于发动起来了,就在他要走的时候,菊花出来了,她把那件皮裤又放到了车里。“天一冷就穿上……”
维党的心里一动,悲哀地说:“你们,留着吧。”
菊花说:“你就分得那么清吗?”
维党的眼光停留在菊花那丰满的乳房前,他想起了他们唯一拥有的那个销魂的夜晚。他真想扑过去抱住菊花,再闻闻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特有的味儿。他痛苦地抬起头来。抬起头来他就看见了麻尼台。
就在这一刻里,维党突然感到这座伴着他长大,给了他希望,又给了他失望的麻尼台如寄生在麻尼大庄中间的一颗毒瘤,让他感到了一阵恶心,他厌恶地转过头去。
这就是结局吗?
“总有一天,我要挖掉它!”他恶狠狠地说,说得咬牙切齿。
“你再不要想它了。”菊花说。
“不,我要想,这一辈子里我要挖不掉麻尼台,我死了,骨头也不往这个庄子里埋!”
“你就这么恨这个地方?”
“就是,我恨!”
“这里除了你不想看见的麻尼台,就再没有你想要看见的啥了?”菊花幽幽地问。
维党看了一眼菊花,他的话软了下来,“来福的人不错,好好跟他过,把军军拉扯大……”
“我,要是想你呢?”
“唉,我这人窝窝囊囊的,有啥好让你想的呢?”
“我就是要想你呢?!”
“……我还是要回来,我的家,在这里……”
维党说这话时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他从他的怀里抽出了一样东西,打开来给菊花看,菊花一看傻眼了,这不是她丢失了多年的衬衣吗?
“这衬衣,咋在你的手里?”她的吃惊使她的声音变了调。
“它早就在我的手里。”